我的瘤，曾有个雅致的名字

       白而强

       写完《我家的XXX》，写到我“能有‘馋’的感觉了，证明前面的二十多天真的过去了！过去了！”，我真的以为自己至此熬过了一次大难，“过去了”！

      可是天知道，更大的劫难却在后头——

       几乎从我上传那篇博文后，呕吐就又开始了！不吐空胃里积留的墨绿色胃液，我就没法睡着觉。一次吐空了再积留，再吐空后再……一周后的2月20日，我的日历上记下了可怖的三个字：“仅水一天”！——除了水，我已经不能进食任何东西了！

       无奈，老伴只好又把我送进了急诊室：插胃管，吸胃液，输液支撑身体最后的能量……

直到2月23日，急诊室一位外科医生终于告诉我们一个重要消息：你只能住院治疗。明天是主任上门诊，现在只有主任有权决定收治病人！明天，你们一定要来挂主任的号！

我老伴好像听到了天外福音，终于有了个明确的盼头了！再不开放，我这肚子就该“开放”了！五十天不能正常进食，暴瘦35斤！胃里还净是胃液在不停地翻滚。这种感觉真可怕！

第二天上午见到外科主任，我老伴几乎是带着哭腔对这位据传曾是“某某地区一把刀”，被301医院调进北京，又被海军总医院调来主持外科的主任说：“我很难过，很无助，也很无奈，实在是没办法了！”

主任看了片子说，你是无奈。他这是梗阻，有东西堵住了。住院吧！

一句话，让我们在黑暗中四处乱闯两个多月后见到了曙光——我，有救了！

没想到的是，24日上午，老伴提着包送我进病房办理入住手续，当即被告知：“你作为陪护要一起被隔离三天，不许出病房门！”——然后，连随身换洗衣服和牙具都没带的老伴，就和我一起被投入了隔离病房！

住进了医院，检查就正式多了——不能做镜检，可以做加强CT。医生告诉我们：胃肠高端梗阻，在十二指肠中段有个“间质瘤”——这个雅致的名字由此进入了我的耳朵。

什么是“间质瘤”？（百度）间质瘤是指胃肠道间质瘤，是一种疾病名称，是以区分一组既不是平滑肌来源也不是神经源性的消化道肿瘤——反正咱念完了这段文字也不明白它的意思。

然后就是“十二指肠”。要不是医生说这里出了事，我一直以为十二指肠是胃通往小肠的一个豆粒大小的什么器官。它的“中段”，也就是在这个“豆粒”三分之一处长了个什么东东，拿掉就完了。后来一搜索才知道，十二指肠的长度和人的十二根手指并在一起的长度差不多，因此叫做十二指肠。成人大概是22到25CM，这么长！那它的“中段”有多大？——亏得我当时不知道。

痛苦的是，为了腹部手术，医生不让我喝水（即使让我喝也喝不进去）！？！此前我已经是一个半月不能正常进食，甚至连喝水都要呕吐出来，体内营养严重流失的人了。在这种情况下进手术室，怎么出来？怎么出得来？

下一步是等待配血——疫情期间，无人献血，手术病人等血也要排队。幸好军人还有个优先，我才在3月3日进了手术室——术前，医生告诉我老伴，手术时间在三个小时到八个小时之间……

焦急等待的老伴三个小时后就见到主刀的主任出了手术室……

我则直接被推进了ICU！

在ICU呆了一夜，到第二天中午终于得以脱身，老伴和护士仪器把我推回了病房。

躺了一天之后，我忽然想到个问题：腹部那个“间质瘤”呢？有多大？没给我看，总得给我老伴看看吧？起码可以拍个照，等我精神头好一些再看啊！

我就这么问了站在病床前的老伴一通。她支吾半天，终于说了实话：是胰腺癌，太大了，超过七公分！已经石化！肿瘤底下血管密布，要是切除时一不小心，就可能造成肠坏死，那后果就严重了。所以医生当场就给缝上了——没切！

我说她这两天和医生说话总是出去病房门外，悄悄地嘀嘀咕咕，好像有什么事情背着我，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斜眼看了一眼床边的心脏监护仪，指着上面的数据对老伴说：你看，你这消息对我有多大震撼——心律62； 血压140/60——心情平静，毫无变化！

老伴诧异地睁大眼睛又看了两遍，心率确实是毫无变化——整个一个坚不可摧啊！

别忘了我可是经过考验的——文革我们冲击5.13三军演出后我被对立面抓住，在大院里暴打几个小时，全身都变成黑紫色，我可是没说过半句软话；前年做白内障手术，局部麻醉后，当手术刀对准我的眼睛时，护士问医生：“他怎么心律才63？”医生说：他可是经历的事多了……

不就是长了个癌吗？不就是打开又合上了吗？咱们朋友的妈妈不就是打开又合上的胰腺癌？结果不是又活了二十年吗？

你忘了我经折腾了吗——“萨达姆、邓小平，三陪小姐、棉铃虫，世称四大经折腾，老白争当第五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说是这么说，但是实际做起来可真难——苦了老伴，从此没日没夜地照顾躺在病床上的我：胃肠改道（绕开十二指肠和胰腺，直通小肠），胃液也找不到习惯的出路，在胃里横冲直撞，整个人感觉就好像翻江倒海。好容易找到新出口，肠子又没建立起新的消化功能，胃液混着粪便，不停地往外流，几分钟就得擦拭一次。整个病房里臭不可闻……那几天，我们共同经历了一场“炼狱”！“炼狱”！

倒是省了粮食了——住院二十多天，我粒米未进，最后几天才能喝点水。

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倒是自私地心中暗喜：亏得把老伴扣下来了，否则真找个护工（当时非常难找！），好多事根本没办法解决。医生也没法说出来。老伴在，我们可以多知道不少情况——就是苦了老伴这么多天的“禁闭”了！

终于熬到出院，体重锐减到134斤！

出院回家住了一夜才知道人长胖点原来那么幸福——这几个月我瘦了三十多斤！躺倒床上必须来回翻身——没肉了，各处的骨头都硌得慌！先是胯骨，我习惯侧身睡，压一个小时多一点就感觉胯骨麻了，就得翻身；再是肋骨，两侧肋骨也凑热闹，硌得疼，也要翻身；还有就是耳根骨，我的耳根可能是天下最硬的，原来用荞麦皮枕头要先在中间挖个洞，才能睡下。每次住院我都要拿自己的枕头用。现在硅胶枕，中间不能挖洞，可苦了我了，压得耳根疼得没法睡觉……这几个疼点，就整得我每天晚上睡一个多小时就得翻身来“反思”半个小时，再睡一个多小时再“反思”……

出院半个月了——梗阻、间质瘤、胰腺癌、十二指肠癌……反正是又合上了，腹部多了一条上自胸部中间的剑突下一厘米，下至脐下三厘米的大口子！（发原图上来太不雅，就不刺激各位的视觉神经了）

这一下子，我是后腰椎开了一个大口子，两根金属棍被十二个大钉子固定；前腹部是一个拳头大又“石化”了的肿瘤，深藏在腹部器官的后面，让人莫奈何——也不知道离脊椎有多远？——真担心它俩要是一起在里面前后磨擦起来，会是个什么感觉！

三个月没正常吃食物和喝水，已经快“厌食”了。医生指示可以喝酸甜饮料刺激味蕾。我也照此办理。已经选定自己的目标学科“生命科学”的孙女说：你是长期不进食，味觉神经已经处于休眠状态，现在是要重新激活它——16岁的她已经在给我和奶奶上课了。

得了癌，下一个问题就是怎么治疗。问题是，它已经石化，又藏的很深，切除已经被否了，化疗能绕过前面覆盖的器官直达肿瘤？能不伤害其他器官？……如果西医这些“阶级斗争”手段都不行，就只剩下中医的“和平共处”了——我身边好几个胰腺癌患者不是都以这样的方式解决这个矛盾还多活了二十年的吗？

……！？